我是90后,东北人,说说我在猪场做兽医的经历
2019年夏天,我在北方某大学兽医学硕士毕业后,一头扎进了一家大型农牧公司的猪场,作为一名储备兽医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。
选择猪场作为自己职业生涯的起点,我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。
作为出身普通家庭的冷门专业的研究生,学校也只是普通的221大学,在一线城市扎根,本就是不现实的。
外界看起来很有爱的宠物行业工资,实际上低得有些可怜。
而当时正值非洲猪瘟肆虐,全国能繁母猪只有去年同期的40%,一时间,猪价飞涨,猪企们在损失惨重后,又一度站在风口上,身价大涨。
校招时,无数HR展示着“猪场苟五年,身价破千万”的财富传奇,明晃晃地戳着每个人的内心。
再者,猪场出于预防非瘟的需要,封闭管理,包吃包住,连网购都不让,可以说是有钱都没地花。
因此,急于完成财富积累的我没有多想,便成了学院那一届研究生第一个签订就业协议的人。
我去公司位于南方的总部报到,并经历了一周的入职培训。
所谓培训,大体也就是讲讲行业发展、企业文化之类的,被我和同来的几个研究生轻蔑地称为“洗脑”。
很快,总部的入职培训结束了,我回到了公司北方区,并分配到了一座万头能繁母猪的母猪场开始轮岗学习。
之所以去轮岗,是因为某农业大学兽医博士,区域兽医总监跟我说,“不懂生产,就干不了兽医。”
于是,我正式开始了自己的猪场生活。
出于防疫的要求,猪场内部除了电子设备和内衣裤,几乎不许带个人物品,而一个人要想进入猪场,也需要经过纷繁复杂的消毒和隔离程序。
我大概花了四天,终于来到了猪场的生产区。
我在母猪场的后备线,做了一名技术员。
这意味着以前学到的任何东西在这里都派不上用处,甚至还需要跟初中学历的饲养员学习怎么喷药、怎么清扫。
虽然现在的猪场自动化程度已经很高,可还是有不少体力活要做。
夏天猪舍内温度经常是30多度,每天我都累得满头大汗。
最开始的一周,我几乎想打退堂鼓,好在最终我挺过了那段日子,工作强度也逐渐适应了。
我在后备线呆了五个多月,从一个刚毕业的新人,变成了一个猪场“老油条”技术员,查情、配种、免疫、治疗全都学会了。
正当我准备转去母猪场轮岗时,发生了一件意外,改变了原定的计划。
那时,正巧后备场有一批猪已经到了日领。
要转成能繁母猪,就需要给这批猪打上耳牌。
好巧不巧,我负责的猪舍有几个耳牌和另一个舍的写重了,线长叫我把重复的耳牌摘掉,重新打新的耳牌。
于是,我拿着钳子去摘那些错误的耳牌。
一切都很顺利,除了最后一头猪。
也许是我用力过猛,在拽下耳牌的一瞬间,钳子带着耳牌直接打到我的右眼上。
立时,我就流出了粉色的泪滴(到医院才知道,是因为角膜破裂出血了)。
当晚,线长给我放了假,我去了猪场所在地区的县医院看了眼科急诊。
因为去得太晚,彩超已经下班,医生无法判断伤势的严重程度,只做了清创和缝合。
第二天做了眼部彩超,知道没有大碍,我才放了心。
因为需要隔几天一复诊,我就没回场,直接在外面住了几天,直到复诊完成。
正预备回场,我接到了兽医总监的电话,这一次,我终于开始了真正的驻场兽医生涯。
我被派到了一个拥有一万六千头后备母猪的自养场。
场长只比我大一岁,是个本科生,学畜牧的,而剩下的人员,则几乎没有专业背景,但他们普遍拥有着一年多的生产一线的实践经验,可以说是实干派。
规模化养殖场的兽医不同于宠物医院,在这种地方,兽医很少有机会去对某一个确定的动物个体问诊和治疗,主要关注的是全群的健康状态和整个养殖场的生物安全。
接手之初,正赶上非洲猪瘟在猪场所在地区肆虐。
因此,我的主要工作就是看好大门,对进出场内的物资和人员进行严格的洗消,每天整理生产区发来的异常和死亡猪只样品,及时送检。
其次就是不时进入生产区,在生产人员的陪同下巡栏,针对某些群体性的问题制定保健计划,比如某栏猪咳嗽得多,可能就会要求饲养员在饲料中加药保健,而几乎不会自己动手打针治疗。
大型养殖公司拥有自己的检测实验室,这很重要,兽医工作重点之一是建立检测和生产的桥梁,比如猪群注射了某疫苗后,检测发现抗体水平不一,兽医就要通知生产者,免疫效果差,及时补免或采取其他措施补救。
客观来说,驻场兽医的工作压力不算很大,工资也还可以,但我最终还是离职了,因为猪场的工作实在是太熬人了。
这里非常封闭,平时和外界几乎毫无接触。
我第一次在场内封闭了四个月后,再站在城市的马路边,竟然都有些恍惚,好像不会过马路了一样。
再次,虽然工作压力不大,但实际上也相对枯燥。
制定和修改免疫程序、检测猪群健康度,这些工作和我研究生期间所学并非完美契合,只能说是相关,而且在做熟了之后,这种工作更像“搬砖”了。
就这样,我在做了半年多兽医后,离开了猪场,开启人生新一场漂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