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家好呀～
今天的曦曦说，我们来第一次聊一聊宠物营养！！ 超开心，我邀请到了美国宠物食品公司BrightPet的营养研发总监，王丁博士。
期待与丁哥的这一期采访很久了 —— 作为常年家里养着毛孩子的宠物家长，我对这个话题自然非常感兴趣。每次和身边的朋友说起来自己是做动物营养的，大家首先想到的都不是畜牧动物，而是猫猫狗狗。这两者当然有很多相通之处，但因身不在其中，也深知我还有许多不懂之处。而丁哥可是全能选手！从小时候养鸡，到后来专攻养猪，到最近五年转战宠物营养界，他会有什么样独特的体会和故事呢？
宠物营养 vs 畜禽营养，有哪些异同？
宠物营养学中，必知的五个知识点是什么？
不同宠物食品的科普
美国宠物食品市场，有哪些趋势？
来，一起听听吧~
王丁博士: 我在一个畜牧从业者家庭里出生长大，我的父母经营着一个蛋鸡养殖场，于是我从小就开始帮父母捡鸡蛋、配饲料，对饲料和养殖一直充满好奇。而我哥哥在读大学期间，常常从学校借了书给我看，我记得其中一本叫做《希望永行》，讲的正是新希望集团的发家史 —— 从一个简单的预混料混合机，到创造出这么大的商业帝国，这对我的震动非常大。从那时候起，我便对饲料行业充满了憧憬，高考时与很多被调剂的同学不同，我是毫不犹豫地填报了中国农业大学的动物科学专业作为第一志愿。2009年本科毕业时，我保研成功，在李德发院士的饲料中心读动物营养学硕士，指导老师是朴香淑老师，主要研究方向是中草药提取物和营养需要量，这个阶段给了我原料评估和建立动物营养需要量的系统培训。在读书期间，我已经非常明确我会从事产业相关的工作， 因为我对商业和产品的应用有着很强的好奇心与探索欲。于是硕士毕业后，我加入北京伟嘉集团工作，最开始主要做教保料的技术工作，从技术服务到项目管理，最后担任营养总监一职，负责统筹配方工作。这4年是让我不断认识产业的4年，不断挖掘一线问题并尝试解决问题，利用自己学到的知识和手头的资源，来帮助客户和合作伙伴解决问题。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，我越来越觉得技术非常重要。于是，在工作了近5年后，我决定出国攻读博士。2015年，我来到了美国肯塔基大学，师从著名的猪营养学教授Dr. Merlin Lindemann，又重新回炉再造，系统地深造了单胃动物营养学。2019年博士毕业时，正好赶上非瘟爆发，整个生猪产业面临着很大的挑战；这时候，我注意到国内的宠物行业发展速度特别快，当时读了一些报告，预计宠物行业10年复合增长率能达到15％左右。我想，这是一个朝阳产业，可以试一试！于是，抱着探索的心态，我开始了宠物领域的职业生涯。目前，我担任美国宠物食品公司BrightPet的营养研发总监。2015-2025年中国宠物经济产业规模及预测（图源：艾媒数据中心）
王丁博士在2023年美国食品创新峰会上演讲如何定位和定制宠物食品产品
Q. 从猪营养到宠物营养，这个过渡是什么样的体验呢？
王丁博士: 非常好的问题！这个过渡对我来说是比较艰难的，主要是市场认知层面的震撼和冲击。刚刚加入公司时，我还是带有做畜禽产品的思路和习惯，总是把「成本」这根弦绷很紧，没有真正理解宠物产品应该怎么做。举个例子 —— 我最开始做的一个项目是「冻干类产品」，也就是用生肉内脏作为主要原料的宠物食品，这类产品的平均市场价格在20-30美金左右每磅，非常贵。相对比而言，饲料产品更多则是以成本和效果为导向的；同期去看畜禽饲料，成本可能只有这个数字的1%。另外，在选择原料方面，有些宠物食品品牌推崇不用「副产品」(byproducts)，但畜禽营养师们都知道，动物内脏和血制品的副产品往往蛋白水平高、适口性又好，为啥不用呢？因此，在技术思维上，我当时有很多需要转变的地方。很幸运的是，我们的团队很有包容性，我得以在工作中慢慢去学习和理解。宠物食品的多样性比饲料大很多 —— 我在19年底对美国市场上所有宠物食品的价格分布做过一个调查，发现最便宜的是50美分一磅就能买到，而最贵的则达到35-40美金一磅，可见差距之大哇！不同产品的成本和价格，可以反映原料的选择和市场定位上的区别，空间是非常大的。美国不同狗粮品牌的价格差异非常大（图片引自woofwhiskers.com）Q. 猪营养 vs. 宠物营养，你觉得两者间的异同有哪些呢？
王丁博士: 这几年各种各样的项目经历下来，我觉得畜禽营养和宠物营养的异同大概可以总结为这几个方面 —— 可能具体的受体、转运载体有区别，但是大的传统营养的基本理论，比如能量、蛋白质、氨基酸、维生素矿物质等，它们的消化吸收、代谢、功能性都是一致的。也就是说，不管是畜禽产品还是宠物视频，我们都朝着「精准制造」的方向发展。作为营养师，我们肯定都要思考配方设计出来后，有多少营养素能够通过生产过程传递到最终产品中，又有多少能被精准地、平衡地吸收到动物体内。所以，两者都要花大量时间去做原料数据库和营养标准的选择，同时，也都需要与市场互动、做好产品定位。宠物产品对市场的依赖性很强，反过来，市场对产品的包容性也比饲料强得多。在这样的背景下，我发现作为宠物营养师，我花在市场上的时间会比技术上要多得多。我们需要去充分认知市场，了解养宠用户，从便利性到文化各个方面进行挖掘，从而判断我们能提供哪些好的产品和解决方案，让使用更方便，同时增加人宠之间的交流效率。食物是宠物与人之间一个很重要的纽带。这方面跟畜禽上有很大差别。
Q. 作为宠物食品公司的营养研发总监，你的日常是怎么样的？每天都操心什么事情呢？
王丁博士: 日常工作上，我觉得与畜禽企业还是类似的哈~首先，做配方肯定是最重要的工作。而这就不单单是看最新的研究进展了，还要花大量的时间与客户交流。我们公司有很大一部分业务来自于代工，会与自有品牌的客户合作，这就需要我们根据他们的特定需求，来帮助设计和生产产品，匹配客户的受众和渠道。
其次，所有的配方设计都需要团队去执行落地嘛，因此，我也会花很多时间在与内部的生产团队、采购、品管部门的沟通上，建立生产流程的关键参数。比如，确保产品成型的温度、具体的大小尺寸，确保采购买到正确的原料......等等等等。举个例子，宠物食品会用到很多湿原料，这些湿原料大多是屠宰产业的副产物，标准化程度相对于干原料要低很多 —— 我们在超市买的里脊啊排骨啊，它们的边边角角都是被切掉的（美国有一个高度规范化的零售体系），而这些边边角角很多就会被集中起来，作为原料卖给宠物食品企业，可想而知，它的营养指标变异度就很大。因此，我们需要建立很好的流程去监测这些变异，并根据每一个批次来调整配方，确保最终的成品合规又稳定。
畜禽产品的副产品及它们的应用（图片引自Farm Credit)
另一块我会花大量时间的工作便是「合规性」 —— 美国的法规非常严格，违法成本极高。比如，我们要确保产品不出现病原菌的超标、或是不出现营养素的过量供应；在后者中，维生素D就是比较常见的问题，很容易过量，尤其在狗粮上，维生素D的允许范围很窄 (500-3000 IU/kg)。因此，我们得将法规了解得滚瓜烂熟，并监测每天生产的产品，确保产品的安全性。
美国的宠物食品法规由AAFCO和FDA一起监管；饲料也是。
Q. 宠物营养学中，有哪些我们需要知道的知识点\fun facts哇？
王丁博士: 这就很有意思了！哈哈，我来讲5个Fun Facts吧 —— 我刚开始做宠物配方时，有客户拿着自己想做的配方过来，我一看，里面有大蒜、还有巧克力！原来他想着大蒜素可以抗氧化，巧克力也有很多功能性，生生给拟人化了...
但其实作为宠物父母，一查资料就不难知道，狗狗猫猫是无法处理巧克力和大蒜的（注意，大蒜和大蒜素是两回事），一旦摄入会有毒性。因此，凡是含有大蒜和巧克力的原料，都应该尽量避免。2）不是所有猫都喜欢吃鱼？
很多客户来找我们，想给猫猫做鱼配方的产品。虽然现在市场上鱼配方很流行，但事实上，很大一部分猫是不喜欢吃鱼的，从相关的研究报告中也能看出，鱼配方其实没有鸡配方的适口性强。这与大家的“以为”是有差异的。
3）维生素D千万别超标
我们前面提到维生素D， 狗狗对维生素D的需求量特别苛刻 —— 如果喂狗吃三文鱼配方、而其中三文鱼的添加量超过20%，那很可能维生素D已经超标了；也有宠物父母会额外买维生素D给自家毛孩子补一补，以为对骨骼有好处。但如果维生素D超标的时间久了，狗狗就会出现骨骼异形畸形，尤其是大品种狗。所以过多喂鱼对狗狗来说是很危险的，也千万不要自己再额外给宠物补维生素D。
4）猫猫晒太阳不会合成维生素D
我们都知道维生素D的合成跟晒太阳有关，可以促进人的骨骼健康，但在猫猫身上，这个通路是不存在的哦。
5）猫猫不会自己合成维生素A
我曾经遇到过客户这样的要求：我们想做一个全天然的猫粮，不用任何的合成维生素！比如维生素A，我们就用胡萝卜来替代，行不行？但深入研究后我们就会发现，原来猫是无法将胡萝卜素转变成维生素A的， 这个通路也是缺失的。
所以哇，每个物种都有它特别的地方，都需要深入学习。对做宠物食品的品牌商而言，一定要找经过专业训练的营养师来设计产品；对宠物家长们而言， 不是不可以给自己的狗狗猫猫们吃「功能性零食」（functional treats），但一定要详细阅读说明，不能过量供给。
Xixi: 好有意思，除了猫和狗之外，你们还做其他宠物的产品吗？
王丁博士: 有呀！除了食品之外，我们还做外用的产品。比如蜥蜴类，它们如果在过于干燥的环境待太久容易皮肤干，我们会生产专门的喷剂来调节蜥蜴的皮肤湿润度；还给Sugar Sliders (蜜袋鼯)做过食品。还有多物种共用的其他产品，比如洗发水、止血剂等。美国的宠物产业还是非常丰富多样的。
可爱的Sugar Glider
Q. 科普一下不同的宠物食品吧：膨化粮、冻干粮、烘焙粮、罐头/湿粮、零食…
这是最常见的、主粮中最大的一类。「膨化」，顾名思义，肯定与碳水化合物有关 —— 膨化粮中的碳水化合物含量通常至少在15％，20％以上比较常见。由于膨化工艺的效率较高，因此价格相对较低。不过，现在大家对膨化粮存在一些顾虑 —— 膨化制作过程中温度高，可能会产生致癌物；同时，膨化粮在热处理之后，许多原料看不到它是什么样子的，所以如果品控能力偏弱的话，就可能会有一些低质原料混到产品里面，导致产品品质不佳。当然了，好的品牌对原料的控制是非常严格的，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。我们会根据需求量和配方技术来进行产品检测，确保所有营养素达标。相对于膨化粮，烘焙粮的市场定位稍微高一些，主打的是美拉德反应产生的香味，对人比较有吸引力。烘焙粮会使用更多鲜肉，因此成型效率相对于膨化会低一些，需要用模具来制作成饼干、骨头的样子。这样一来，生产成本就更高了。但由于烘焙粮经过烘焙之后比较硬，因此目前用在主食上比较少，更多用于零食上，比如「咬胶」。这三个属于一类。罐头和湿粮产品的特点是「拟人化」，因为我们自己吃的食物都有汤有水，不是全干的，因此湿粮和罐头就成为了家长们为自家宠物拟人化的一个选择，而冻干粮是在湿粮和罐头的基础上衍生的，是它们的一个延伸。为什么会出现冻干粮？以我司的经历为例，我们大概在10年前开始做冻干粮，当时很多用户喜欢鲜粮，因为适口性非常好，但鲜粮有个最大的问题是很难储存，因为水分高，容易有病原菌污染、继而导致变质。于是大家想，能否把水分去掉、同时又让产品处于相对自然的状态呢？「冻干」（freeze-dried) 这个概念就这样产生了。（有些冻干产品会推荐用户加一点水去让它回水，不过狗狗还是比较喜欢干一些的食品，所以冻干粮在狗上的表现非常好）冻干工艺不容易破坏脆弱的营养素，维生素、酶、益生菌这类对高温比较敏感的成分，就比较适合用于冻干粮中。而且呀，我也是在从业这么多年之后才发现，猫狗对生食的喜爱真的是超过了一切，无论膨化粮怎么做，大部分猫猫狗狗还是更喜欢生食。这可能与自然进化的印记有关吧~ 因此，适口性是这类产品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卖点。零食是相对于主粮的一个概念，这个概念就比较广泛啦，不能算形态上的一个类型，主要是从营养素上面来划分，也就是「非均衡营养」的食品。
Xixi: 你怎么看现在美国宠物市场上human-grade、real-food的这些概念呢？王丁博士：正如我前面提到的，宠物市场具有很强的包容性，只要用户群体足够大，就总能找到合适的受众。APPA （美国宠物用品协会）每年会出一个关于美国宠物报告，包括宠物种类、宠物主心态以及各方面的花费分布。看这个报告就会发现，在美国，有一半以上的养宠用户是把宠物作为家庭成员的，是家庭的一份子。可想而知，人们对家庭成员和对于动物的心态是完全不同的，所以为什么宠物食品叫食品而不是饲料呢
。站在食品的维度上去理解宠物食品，就能理解那么多五花八门的产品了，有的单价和质量甚至比我们自己吃的食物都要高！越来越多宠物主们把宠物当做家庭的一份子（图片来自王丁博士）
Xixi: 你前面提到生食，对宠物家长来说，如何把握生食的安全性？不同宠物食品工厂之间的品控差异大吗？王丁博士： 差异非常大！所以如果选生食，一定要选大品牌。对于生食而言，最重要的是原料的选择，如果原料品质较差，本身可能就带有致病菌，尤其是家禽类的产品，比如鸡肝、鸡胗，在屠宰过程中容易感染沙门氏菌。而不一样的公司，解决这个问题的技术也不太一样。有的用杀菌剂，有的用高温处理，还有的用高压处理 —— 目前，高压处理在生食领域比较流行，但具体的灭菌效率在不同工厂之间还是有区别的，得有研究来支撑参数的设定，达到最佳的状态。所以，生食质量是一个综合控制的结果，来达到最终产品的安全和稳定。作为宠物家长，在使生食方面，一定要注意保存！在使用之前要尽量冷冻，做好计划。比如，在使用的头一两天，可以把生食拿到冷藏来解冻，解冻后尽量一个星期之内吃完。我们做过一些测试，如果生食一个星期内冷藏不吃完，到了第7天，病菌的生长可能性就会比较高，有变质的风险。
新冠疫情之后，大家对健康的关注度明显提升。这两年我去参加展会，很明显能觉察到很多同行们在做功能性偏强的产品，比如提升免疫力的、改善肠道健康的、改善关节健康的、抗过敏的、抗应激的...基本上新产品都会有这些卖点。所谓「Food for a purpose」，要给用户一个问题导向性的购买切入点。随着生产工艺的提升，智能制造让小批量的生产变成可能，这样就可以根据宠物的个性化的需求，比如活动水平、健康状况、品种等因素，去定制营养方案，提升宠物的生活质量。这里的核心是与用户产生互动，让用户有选择。目前客制化宠物粮主要集中在冻干粮、湿粮、和低温烘焙量这类相对高端的产品，这几类都是小批量生产，做起来相对容易一些。根据所提供的选项有多少，客制化能实现的程度也不同，目前可以做到7-8个参数、几百个配方没问题，不过要做到每一只宠物都有一个自己独特的日粮，难度还是很大的。如果是普通用户，我会建议多看FDA发的信息，其中有一个FDA Recall (召回) 的网站可以订阅，填了email之后，便会定期收到哪个品牌有什么样的质量问题的信息，对宠物主比较有帮助。如果想了解偏学术的信息，Petfood industry是我比较喜欢的产业网站，上面有技术也有市场，都是一些蛮新的观点，跟产业接触也比较近。
如果作为从业者，和畜禽一样，宠物也有NRC，推荐读NRC《犬猫营养需求》；同时也很推荐Canine and Feline Nutrition《猫狗营养学》这本书，非常系统，是NRC的一个补充，涵盖了很多特别的营养或疾病相关内容，是一本很好的参考书。
另外，目前宠物营养研究做得比较好的大学有伊利诺伊大学、堪萨斯州立大学、加拿大的奎尔夫大学等，也可以关注新的研究进展。
扩展阅读：
* Petfood industry网站：
